May 17, 2006

懷生 II (待續)

ACT I 夜

SCENE I
黃昏的郊外,汽車一輛接一輛的在瀝青舖張而成的馬路上緩慢的向前行。沒有東張西望,除了瀝青,什麼都看不見。大概不是看不見,而是認為自己大概已經看過了,看夠了。勇往直前,心無旁騖,還也許可以在天地都黝黑以前,看不到一對對默默垂著頭隔著車道蘊釀不為人知又不可說起的情愫以前,趕回家與電視一起吃飯,然後嘩啦啦拉屎刷牙睡覺。
對了,如此這般走下去經已可以了,那樹梢上停下高呼愛情哈哈哈的鳥,又算什麼?那行人路上的棗紅色上衣的長髮的女孩,又算什麼?那夕陽渲染漫天的橘子黃色的紫色豬肉色蝦米色菠菜色的雲,又算什麼?啊,也許已經很餓,媽媽可以做豬肉、蝦米和菠菜的菜便好了,做好了菜,便去嘩啦啦拉屎刷牙睡覺。黃昏的郊外,汽車一輛接一輛的在瀝青舖張而成的馬路上緩慢的向前行。

SCENE II
棗紅色上衣的長髮的女孩,站在巴士站前等待。巴士停下來,遮住了看不見那女孩。巴士開走了,女孩垂著頭,沒有東張西望,除了自己的影子,什麼都看不見。她的兩手都放鬆垂,巴士停下來,遮住了看不見那女孩。巴士開走了,在身體的旁邊。女孩慢慢的把左手放到她的下腹肝胃的位置,大概因為天色昏暗了,肚子都餓了。她又緩緩,巴士停下來,遮住了看不見那女孩。巴士開走了,的把左手放下,一動也不動。她穿著紅色的高跟鞋,修長的腿煞是好看。樹梢上停下高呼愛情哈哈哈的鳥,牠的重量把樹幹都壓下去了,樹木在搖搖晃晃。女孩除了自己的影子,什麼都看不見。巴士站的一根柱子上貼著一遍白色粉紙裝載著文字,寫道"鳳凰,醜陋的鳥,牠火紅的羽毛下,是老去的皺紋,乾死褪壞的皮膚,和那份永生的壓抑。"巴士停下來,遮住了看不見那女孩。巴士開走了,"梅林故事中的鳳凰,神力無比,眼淚能醫治一切創傷。牠的死,是自焚燃後從灰燼中誕生的生命。"然後巴士站空無一人,鳥群的重量把樹幹都壓下去了,樹木在搖搖晃晃。

ACT II 靜脈

SCENE I
車廂中。天已完全的黝黑,沒有星,下雨。棗紅色上衣的長髮的女孩,她好端端的坐在第六行靠左邊窗的位置。這是車上唯一一個位子。慘白色的光管在窗的玻璃中反射成鏡子,把車中的靜默好好的框起來。車上的人,衣裝都雷同,他們的耳朵都戴上了白色的耳塞。就像一個個盒子,在車上盛載一份沈寂的無動於衷。他們的眼睛沒有安好的地方放置,於是跟著那些頭顱在這不肯定的空間中亂動,向左向右的曼陀鈴般輾轉反側的頭顱,但他們的眼睛卻從來未有對焦,在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中轉的不肯定空間,幽禁著每一個盒子。棗紅色上衣的長髮的女孩注視著窗外的室內的自己。玻璃窗上沾濕的水珠斜紋把累暗的城市點上看不清的燈火,豔紅色的,綠色的,轉角黃色的,一排排整齊的橘黃色的,還有一路向上,無始無終的白色橙色,和電視映幕閃爍不定的情緒。車上衣裝都雷同的人,他們的耳朵都戴上了白色的耳塞,在晃動他們的頭顱,他們的眼睛從來都沒有焦點。女孩的身體蜷縮靠著玻璃窗上沾濕的水珠斜紋的形態,就像預備給射殺的死囚,女孩的食道和氣管都緊縮著,她的胸腔在細緻的起伏不定,斷斷續續,像還未學懂呼吸於是顫抖的嬰兒,像剛在水中淹沒抓住最後幾口空氣的人。窗外的雨水,也許打進車廂中了,打在她的裙子上,胸口,手指上。車上衣裝都雷同的人,他們誰都沒有看見她呼吸中的害怕和困難,也沒有裝載雨水已弄濕了她的衣襟,頸項和嘴唇,只戴著了白色的耳塞,在晃動著他們的頭顱。
在某一處華燈正盛的轉角,巴士第一次的停了下來。城區的巴士站,朦朧細雨沾濕了她的長髮,反映著豔紅色、綠色、黃色、白色橙色,和那電視映幕閃爍不定的情緒。

SCENE II
這户住處渲染著孤寂。不穩定的青白霓虹光管發放著每秒一千下的躍動。所有的窗都關上了,室內靜默的白噪音壓耳鼓。我們看見牆壁、結構樑、天花和地台的剖面,混凝土的罅隙中有一隊螞蟻在蠕動。室內的奶白色牆上掛著第一個黑色的相架。”一個架著茶色眼鏡不可一世的巫婆,一頭油膩的電燙的捲髮,是伏在她那乾枯粗糙的頭顱上的蟲。”相架右下角的一個小標籤上印著,彷彿美術館中的畫。光管的末端。並排的第二個黑色的相架。”一個慈愛的無所事事的老先生,額角長著皺紋的嬰孩。”小標籤上如此印著。
一張只有黑色鋁框架的椅子,沒有了椅背。椅上的一個人,穿上了一件粉紅色的睡袍。光管的身軀散著無法控制的青白色的顫抖。並排的第三個黑色的相架。”沙龍反映幸福的想像力。迷湯中醒來還在原地,卻餘溫未散。”小標籤上如此印著。椅上的一個女人,她穿上了一件粉紅色的睡袍,頭髮都捲起整齊的擱在頸後。她的雙手交叉放在黑色的木圓桌上。圓桌的後面靠牆有一個矮櫃,櫃的上面隨意放著水果和花。光管的末端完好的接著另一支光管的末端。圓桌的另一旁只有一張椅子,沒有了椅背,只有黑色的鋁框架。
圓桌的後面靠牆有一個五斗櫃,櫃的上面隨意放著水果和花,還有紙張和零亂參差的盒子。光管的身軀散著無法控制的青白色的顫抖。
並排的第四個黑色的相架。相中有四個人,陌生的規規舉舉的站著笑。是有素的士兵。”還未有的一片空白”小標籤上如此印著。架框旁有一條走廊,黯淡的盡處是一道白色的永遠鎖上的木門,和那鍍金的圓形手把。木門接著白色門框之間的空隙透出腐爛的粉紅色。
光管的末端完好的接著另一支光管的末端。
走廊旁有奶白色的牆壁,放著另一個五斗櫃,上面擱著一部電視機。畫面中的人在晃動,嬉皮笑臉,他們的咀張開然後亂動,然而什麼聲音都沒有。光管的身軀散著無法控制的青白色的顫抖。牆壁的末端連著一個窗台,空無一物,只有室外的橘黃色燈火滲在玻璃窗上沾滿的水點反映在奶白色的牆壁的波紋。
我們看見的是這室內剖面左至右的一切詮釋。我們看見的視點,只會在這剖面左至右,右至左的移動。室內沒有任何微妙的改變,如果沒有室外的橘黃色燈火滲在玻璃窗上沾滿的水點反映在奶白色的牆壁的波紋,這是一張相片。當視點注視窗台到電視到走廊再到桌子的時候,桌子的另一端,穿上了一件粉紅色睡袍的女人的對面,坐了一個人。棗紅色上衣的長髮的女孩,在那裡安然的坐著。她呼吸中的依然害怕和困難,雨水沾濕的衣襟、頸項、嘴唇和髮際都乾掉好像從來都沒有過什麼似的。
穿上了一件粉紅色睡袍的女人,眼神閃爍而堅定,但卻憂鬱。她的眉目深鎖,凝視著桌面,雙唇緊閉。視點遊離到相架、走廊,光管的末端完好的接著另一支光管的末端。然後五斗櫃上的電視在半空中自轉,映幕中的顏色混在一起,臉頰情緒和冷峻的人潮,都沒法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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